张婉莹系 【论文】吴冠军:从幻猜度信得过: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

发布日期:2024-10-05 12:49    点击次数:88

张婉莹系 【论文】吴冠军:从幻猜度信得过: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

论文题目:从幻猜度信得过: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

作家:吴冠军(华东师范大学政事学系)

本文原载《电影艺术》2021年第1期,转自中国知网

纲目:对于电影类型的学术探究,一般继承历史性的进路。可是这么的探究进路无法挖掘出不同类型的电影之结构性特征,以及它们所具有的骨子论潜能。本文通过对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的一个充满念念想冒险的并置性探究,旨在提倡如下论题:科幻片与爱情片具有骨子论层面上的同构性。濒临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不雅影者试验上遭遇两种大写之物(恐怖性的大写之物与被空想的大写之物),况兼因此获取了从幻猜度信得过的激进潜能。

环节词:幻想 现实 信得过 科幻电影 爱情电影 精神分析

当作电影类型中的两个大类,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似乎很难放到一皆来进行探究。[1]尽管都组成了近半个世纪以回电影产业(尤其是好莱坞)中的骄子,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在各个面朝上都险些是以火去蛾,呈现出判然不同的态势。

领先,在制作插足上,科幻片通常是大制作,而爱情片则频频是小成本。在叙事内容与结构上,科幻片与爱情片也具有爱憎分明的区别性:前者一般内含较高的常识与脑力门槛(致使高度“烧脑”),此后者则频频并不具有这么的门槛。此外,在市集定位上,科幻片会被更多地定位“男性向”[2],而爱情片则更多地定位“女性向”。以上分析皆瑰丽出,对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作念并置性探究,具有相配大的冒险性。代之以追问科幻片抑或爱情片,本文所提倡的论题恰正是:科幻片正是爱情片。通过引入精神分析的检修视角,咱们将发现:爱情电影与科幻电影实则具有骨子论层面上的同构性。一方面,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都权贵地将不雅影者舍弃入诸种幻想性场景(fantasmatic scenarios)中;而另一方面,两者皆具有潜能,使得不雅影者遭遇骨子论层面的组成性裂口/溢出(constitutive hole/excess)。拉康将这么的裂口/溢出称作“信得过”(the real)。也正是在这个骨子论的意旨上,对比其他电影类型(动作片、违警片、干戈片、西部片、恐怖片、歌舞片等),科幻片与爱情片最具“精神分析秉性”(psychoanalytic character)——它们同期具有幻想性内核(fantasmatic kernel)与信得过内核(real kernel)。底下,咱们就分别围绕这两个内核,对爱情电影与科幻电影进行对照性分析。

幻想与现实的拓扑学法度

如小序中所述,银幕上的爱情与科幻都具有显豁的“幻想”秉性。在现实中遍寻而不可得的爱情,咱们在《当哈利遇到莎莉》(1989)、《风月俏佳东说念主》(1990)、《泰坦尼克号》(1997)等影片中一次次遭遇到。在现实中只可通过界说性理念(区别于描摹性理念)来把执的“赛博格”或“外星东说念主”,咱们在《异形》(1979)、《银翼杀手》(1982)、《外星东说念主E.T.》(1982)、《莅临》(2016)等作品中遭遇到。

换言之,爱情电影与科幻电影都具有无庸赘述的非现实、超现实与反现实特征——它们皆尽力于于让不雅影者遭遇现实中所觅不得之“物”。不少电影探究者据此便将科幻片径直视作幻想片(fantasy film)的一个子类。[3]威尔斯(H.G.Wells)用“可能性的诸种幻想”(fantasias of possibility)来定位科幻:这些作品“接过在东说念主类事务中的一些发展可能性并对它加工,发展出该可能性的诸种往常终端”[4]。在其论科幻电影的专著中,柯妮(Christine Cornea)在“幻想”与“现实”的对立框架中来呈报科幻电影的私有性:科幻电影被她界定为扭捏于“幻想与现实之间”[5]。

可是,拉康方针精神分析的一个伏击的“反直观”洞见就是:幻想并非现实的对立面。相背,恰正是倚赖于幻想的“填充”(supplement),现实才得以壮健。也就是说,咱们所体验为“现实”的阿谁标记性矩阵,恰恰结构性地需要当作非现实设想(unrealistic imagination)的幻想。于是,在拉康方针拓扑学结构中,在日常结识中被视作“现实”之对立面的幻想,实则是前者得以建立的组成性元素(constitutive element)。皆泽克用十分形象的说话,把幻想称当作“一小片设想,但经由它,咱们获取进入现实的进口”[6]。更具体地来说,幻想“构建了一个框架,通过它咱们将寰球体验为连贯与挑升旨”[7]。从拉康方针精神分析的这一洞见启程,咱们不错从头读解不雅影者的脸色结构:原以为东说念主们进入电影院,是通过千里浸在幻想性—幻象性(fantasmatic)的“发光寰球”里,来转眼地逃离“现实”;可是试验情况适值相背,不雅影者通过银幕而更好地进入到“现实”中,同它产生高度连贯的、乃至无缝的贴合。[8]

在电影之幻想功能(经由幻想镇定“现实”)的拉康方针分析上,麦茨作念出了环节性的表面孝敬:麦氏将银幕视当作“镜像阶段”(mirror stage)的一个私有安装,它向不雅影者提供设想性的招供(亦即,“误认”)。[9]在拉康这里,“镜像阶段”是东说念主在成长经由中的一个环节阶段:六个月操纵的婴孩会对镜子中的画面感风趣,把其中属于“我方躯壳”的那部分同配景区别开来;当其“认定”镜中影像时,“招供化”就发生了。于是,经由镜子这个安装,东说念主在其所不“在”的阿谁回转场域,看到“完好意思的”我方——碎屑化的器官被统合成单个实体,造成了“我”(“主体”)。拉康据此提倡:主体性招供的基础就是“误认”,招供是设想性/影像性的(imaginary)。

而在麦茨看来,银幕同镜子具有疏导的骨子论地位,它们都是“自我”(和围绕“自我”构建起来的“现实”)被设想性构塑的场面。遭遇镜子里—银幕上的“非现实场景”,恰正是使咱们建设“现实感”(sense of reality)的阿谁组成性体验。故此,对至今天的东说念主而言,去看电影恰恰并非如其是以为的那样,转眼地逃离“现实”,而是他本东说念主获取以及更新其“现实感”的一个中枢阶梯。对于麦茨而言,每次电影运行,坐在银幕前的不雅影者就进入一个新的“镜像阶段”,亦即“自我”通过误认而得到构塑与更新。而每一次从昏黑封锁的电影院出来,在精神分析的意旨上,不雅影者同影院外面的阿谁“现实”之贴合程度反而更细致一层。

幻想中的“大写之物”

要是说悉数银幕上的场景都可被视作幻想性—幻象性场景,那么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则代表了电影之幻想性结构的典范。科幻电影的一个内核,等于“畴昔方针”(futurism)[10]。科幻片的不雅影者们,对于在银幕上遭受各式非现实、超现实乃至反现实的设定,有着充分的脸色期待——典型的晚近例子等于克里斯托弗·诺兰执导的《信条》(2020),反物理学地设定了熵不错被逆转(借助畴昔探究者某种“本领结巴”)。爱情片的幻想性内核,也不异显豁地浮于名义:银幕上那非现实般好意思好(处处提前磋议、时常制造惊喜)的“暖男”、容貌如仙子般姣好的“玉女”、那断然不为现实利益所歪曲的“爱情”……那么,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是否以及如何起到“通过它东说念主们将寰球体验为连贯与挑升旨”(前引皆泽克语)的幻想性功能的?这值得咱们作念进一步的专门分析。

在我看来,从精神分析视角启程,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之是以具有典范性地位,乃是因为两者恰恰瑰丽了幻想的两种模态:惊惧性模态(horrific modality)与纯好意思性模态(beatific modality)。而这两种幻想模态,则以互彼此补的方式使“现实”得到壮健化与连贯化。[11]

让咱们先来检修科幻电影。科幻电影尽管题材波及相配往常,从时期穿越、星际冒险到梦幻深切,但都在银幕上呈现(present)出一个恐怖性的大写之物(the horrifying Thing):异形、东说念主工智能、基因改革东说念主、机器东说念主、复制东说念主、赛博格、仿生东说念主、逆熵东说念主……它们组成了银幕上的“非东说念主”(the inhuman),科幻片围绕这些恐怖性大写之物在银幕上推演一幕幕非现实与反现实的惊惧性场景。[12]据此有不少电影探究者并不把科幻片定位为一个私有的电影类型,而是视当作恐怖片(horror films)的一个子类。[13]值得念念考的是,银幕上这些充满“畴昔方针”作风与气味的幻想性场景,是否只是提供给不雅影者转眼逃离“现实”的出口?拉康方针的谜底是抵赖性的。这些“非现实”与“反现实”的惊惧性场景,恰恰结构性地使得“现实”变得更为壮健。因何如斯?

银幕上的科幻电影以如下方式与电影院外的“现实”(一个标记性法度)发生关联:通过幻想性地构建起诸种“非东说念主”同“东说念主类”的结构性对立,当下“现实”中各式政事性—社会性的抵抗(亦即,“东说念主类”自身的诸种抵抗),如阶层问题、性别问题、种族与族群问题、宗教与意志形态问题,被实质性地遮蔽与掩蔽。“现实”因其诸种僵局/死局(deadlocks)被幻想性地化解或绕过,而从头变得连贯起来。难怪当作一个产业的科幻电影萌芽于20世纪50年代、勃然振作于70年代后期与80年代。不异原因,“冷战”闭幕之后,科幻电影并未迎来低谷:伴跟着现实中愈演愈烈的围绕宗教信念的时髦冲突、围绕“政事正确”的价值扯破,乃至晚近围绕性别、肤色的“我亦然”(Me Too)、“黑命攸关”(Black Lives Matter)等一浪又一浪抵抗性清醒,银幕上的诸多恐怖性大写之物更是密集性地登场——致使那些银幕上经典的“非东说念主”,都纷繁在时隔几十年后从头追忆,如当作《异形》续集的《普罗米修斯》(2012)、《合同》(2017),当作《银翼杀手》续集的《银翼杀手2049》(2017)……似乎唯有当东说念主们瞩目于银幕上那些“非东说念主”(过火给“东说念主类”带来的恐怖凄凉)的时刻,这个现实寰球才变得不那么激荡与可憎。[14]

与科幻电影不同的是,爱情电影提供另一种幻想性场景:纯好意思性场景。代之以诸种惊惧性的“非东说念主”,不雅影者在银幕上遭遇帅气或绮丽到不现实的东说念主类个体,况兼见证发生在他们之间、在现实中难觅的爱情——要么好运到不现实如《风月俏佳东说念主》,要么将强到不现实如《泰坦尼克号》,致使是径直“反现实”如《东说念主鬼情未了》(1990)……于是,尽管电影的幻想性内核在于让不雅影者遭遇现实中无可遭遇之“物”,可是咱们在科幻电影中,遭遇的是恐怖性的大写之物,而在爱情电影中,则遭遇的是被空想的大写之物(the desired thing)。

但爱情电影中这些围绕被空想大写之物而组织起来的纯正幻想性场景,不异亦恰恰组成了“现实”的相沿——那些银幕上纯好意思的东说念主物形象,便正是“主体”经由“误认”而得以构型的镜像他者。进而言之,正是银幕上一段段可歌可泣的爱情,使得咱们在险阻密布的“现实”中仍然葆有对爱情的幻想般期许:咱们在日常现实中所遭受的对于两性联系(sexual relationship)的千般疲劳,经由银幕的绕说念(detour)而得到了某种脸色“安顿”(因为活命中这里或那边偏离了银幕上的场景,是以才会这么……)。在拉康这里,“两性和洽并不存在”(there is no such a thing as sexual rapport),可是这个两性联系的结构性僵局/死局,经由银幕上的纯好意思性场景而被幻想性地消解。[15]

在拉康看来,恰正是幻想,训诲了咱们如何去空想。现实中的那些“一见属意”的心动时刻,实则恰恰正是因为它在某些地点,接近乃至召唤起银幕上的那些幻想性场景(比方,咫尺东说念主长得有70%酷似某个银幕上单眼皮“韩国欧巴”或沧桑型“暖男大叔”,抑或对方说出的话不经意唤起某份在黑阴影院中被深深烙迹下的“感动”……)。[16]换言之,银幕上的“爱情”,回溯性地施加于咱们的“现实体验”之上。这就是为什么巴特以为爱者的“絮语”,产生自“对于那些地点(竹素、相遇)的驰念”[17]。艾柯亦正是在不异的意旨上提倡:每个爱的表述,都是一个“自我”对他者松懈的挑升志引述。在艾柯看来,每一个新的恋爱,都嗅觉是唯独的、原始性的、本真性的体验,但试验上东说念主们抒发爱意都险些是引述性的(“正如某某所说,我亦然那样爱着你”):尽管句中内容并非我方的,但终末的恶果一样好,要是不是更好的话。[18]银幕上的他者松懈,便正是训诲“主体”如何去空想的“被空想的大写之物”。

经由上述分析咱们看到: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通过调用幻想的惊惧性模态与纯好意思性模态,将不雅影者拉入两种相背的幻想性场景中,它们分别围绕恐怖性大写之物与被空想大写之物而被组织起来。进而,银幕上这两种名义上判然不同的场景,恰恰皆具有不异的结构性功能:不是使不雅影者(转眼地)逃离“现实”,而却是使他们对“现实”的体验(亦即,“现实感”)更为连贯、变得更不错被结识。

银幕上的“症状”

在上文中,咱们并置性地分析了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各自的幻想性结构。可是,分析性地定位到它们的幻想性内核,并不成穷尽两者的精神分析秉性。诚如皆泽克所写,幻想的任务“不是去提供给咱们一个逃离咱们现实的点,而是提供给咱们当作逃离某种创痛性信得过内核的通盘社会现实自身”[19]。当咱们在近距离检修幻想的时候,咱们实则亦恰恰十分接近“社会现实”自身的“某种创痛性信得过内核”。正是在这个意旨上,透过在昏黑电影院内千里浸式地遭遇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不雅影者恰恰有潜能触及——致使只是“惊鸿一溜”——到骨子论层面上的信得过。

让咱们照旧先从科幻电影运行分析。在其幻想性内核以外,科幻片的信得过内核,就在于银幕上“非东说念主”复返来的注视。[20]电影,实质上内含一个结构性的自我反水,两股力量分别是:(1)不雅影者投向银幕的设想性注视,与(2)银幕复返来的信得过注视。银幕上“非东说念主”投射来的注视,组成了麦茨所说的“现实”中的“随意”。对于电影的精神分析秉性,麦茨卓有洞眼力写说念:

去看电影是盛大正当活动中的一个,在一天或一周受快乐的消遣中具有其位置,可是这个位置是社会织物中的一个“洞”,一个向略微更放浪、略微比东说念主们其他时候一举一动更少被允许的某种东西盛开的随意。[21]

这段在一般意旨上对于电影的拉康方针分析,在科幻电影中得到了贴切的具化。科幻片中的诸种“非东说念主”,从《异形》中寄居性的“外星生物”、《银翼杀手》中随时会被“退役”的仿生东说念主,到《西部寰球》(1973)里对东说念主类饱以老拳的东说念主形机器东说念主,组成了社会织物中的“洞”——经由它们从银幕上复返来的注视,咱们遭遇“现实”中各式不被允许的“更放浪”的东西。诚如拉康所分析的,大写之物,既在设想法度(imaginary order)中,又在信得过法度(real order)中。而当它从信得过法度中刺入“现实”(标记法度)时,它就体现为“症状”(symptom)。在科幻电影的银幕上,千般在表征之域被阻扰的、怪物般的“分歧法”影像,一次次刺入咱们视野。这些“非东说念主”(恐怖性大写之物)尽管是被幻想性地构建出来,可是它们组成了症状性的“随意”:在这么的刺入性时刻,不雅影者自身有潜能激进地溢出“现实”矩阵,用拉康的精神分析术语来说,即激进地同“症状归并化”(identifying with the symptom)。

爱情电影的信得过内核,则愈加拦阻易追索,可是更值得在精神分析层面上给予分析——质言之,不雅影者有潜能在银幕上那当作幻想的爱(love qua fantasy)底下,进一步遭遇当作症状的爱(love qua symptom)。皆泽克把爱称作“是一个对于信得过的不可预料的恢复:它从‘无处’(nowhere)出现,当咱们断绝任何引导与松手其程度的尝试之时”[22]。那从“无处”出现、当作“信得过之恢复”的爱,等于现实中当作“症状”刺出的爱。对于皆泽克本东说念主而言,《泰坦尼克号》是这么一部爱情电影,在其中幻想(当作幻想的爱)得到宏伟呈现:本钱方针的“僵局”(本钱方针“巨船”在行将到来的经济危境中行将千里没),被银幕上那至坚至刚的爱情所遮蔽与化解;而这份爱情本人在被现实戳破前,则由原来那场凄凉性事件(冰海千里船)来提前将它定格在纯好意思景况。[23]

在皆泽克方针分析的基础上,咱们不错进一步提倡:恰恰亦是在归并部影片中,咱们遭遇到了一种溢出性的、存在于“无处”(以及每一处)的爱。《泰坦尼克号》中杰克的躯壳死了,但他的“心”却像一个“无形骸的器官”(incorporeal organ)[24],跨过“远方的距离与不同的空间”,每晚走进露丝梦里,让露丝顺服不论是远是近,“这颗心如实仍然谢世”。影片的终末一幕便停格在这里:老年的露丝将“海洋之心”项链抛入大海的是夜,那海底的千里船再一次变回灯光忽闪,露丝推开那扇门后,那魂梦相系的伊东说念主背影便伫立在厅堂中央……他们之间那充盈海天宇阔的爱,就在盛大过去葬身海底的“幽魂”们的动情饱读掌中,在“my heart will go on”(我心不灭)震撼人心的绵长乐声中,化作了一个普及存一火的幽魂之吻。通盘画面随后转向船顶,并徐徐化作一派天穹。可是此描述面诚然竣事,但音乐却莫得隔断或切换,而是更热烈地赓续下去,并响起席琳·迪翁昂贵的嗓声,似乎这份爱在剧终达到那无比强烈的景况,果决覆盖通盘画面,更是冲溢出银幕本人的框架,要长久地震憾下去,“go on and on”……

以“海洋之心”为银幕具象的那份溢出性的爱,用拉康之术语来说,是“外—奥密”(ex-timate)的——它尽管在东说念主体内,但又超出东说念主的日常生命本人;其最纯正景况,是“存于—外皮”(ex-sistence)。通过对交融构图、场面革新、编著(蒙太奇)、独白、配景音乐、声效、主题歌词在内的诸种电影本领的特等使用,导演卡梅隆在银幕上无际再现(re-present)了“现实”中永无法得以呈现(present)的那冲降生体、持存不停的心(无形骸器官)。[25]爱情电影中这种当作无形骸器官的爱(经典如《泰坦尼克号》里的“我心不灭”、《东说念主鬼情未了》里的“幽魂”式萦绕),同科幻电影中那诸种“非东说念主”的注视,具有骨子论层面上的同构性。皆泽克与萨蕾可(Renata Salecl)从拉康方针精神分析启程,把注视(gaze)与嗓声(voice)称当作“爱的对象”:“注视和嗓声是最纯正的爱的对象——不是在咱们爱上一个嗓声或注视的意旨上,而是在它们是促发爱的一个序论、一个引爆器的意旨上。”[26]当作爱的对象的注视与嗓声,恰正是症状性的、幽魂性的:它们不属于日常现实的一部分,而是绝对“非东说念主”的。

在改编自梁羽生同名演义的影片《白首魔女传》(1993)中,症状性的爱,又一次从“无处”刺入银幕之上——无需剧情概要、无需原著演义,“白首”“疯魔”“女性”这三个具象,果决最径直地在银幕上具化了日常法度内那无法被容纳的溢出性的症状,具化了麦茨所说的不被“现实”允许的“更放浪”的“随意”。同《泰坦尼克号》中迪翁那绵绵不息的女性嗓声(the feminine voice)一样,《白首魔女传》中女性嗓声绵绵

绝地追问:“存一火也为情,是否不会有,只得苦恋可长久?明明是没以后,但若何我仍牵手,让你收缩你内疚。生也猜不透,死也猜不透,发白透!”银幕上那被爱(恋火)“亏空”的白首魔女,是一个绝对恐怖性的“非东说念主”,但同期亦恰正是一个“存一火也为情”的拉康方针—巴迪欧方针的由衷主体。[27]片末女性嗓声仍是接续:“假使你仍然认得这个我,不枉我换来这终端,狂傲地、放肆地,为想等你望澄莹,为你疯魔这么错。爱我吗?不恋也恨,比及白头未染尘。爱我吗?但如何敢问!忘掉你,像忘掉我心……”当电影院阿谁昏黑空间震憾起这么的幽魂般嗓声,堕入电影景况中的不雅影者,有比现实活命中高得多的潜能,(至少暂时性地)将自身女性化、让自身泪落纷繁。[28]是“疯魔”照旧“未染尘”,“心”比“感性”(亦即,现实矩阵中的阿谁“自我”)更知说念信得过的恢复(answer of the real)。

终末,让咱们再次回到科幻电影。当作科幻电影的经典之一,《异形》恰恰以惊惧性的方式,具化了当作爱情电影经典的《泰坦尼克号》中那无形骸、外—奥密的“心”。皆泽克在分析《异形》时尤其提倡:那投宿在东说念主类躯壳里的“异形”,实质性地代替“宿主”而成为其躯壳的内核。在影片中咱们看到:一朝“异形”离开躯壳之后,躯壳便绝对瘫倒,之后“宿主”即使还莫得绝对死掉,但其“生命”却是果决闭幕了。[29]而马尔霍尔(Stephen Mulhall)在其名著《论电影》中更是径直指出:这种“异形”,实质上等于生命本人。[30]影片中“异形”频频走近时,不雅影者便能从“画外音”处听见很澄莹的“心跳声”;这便意味着,“异形”本人就是心,就是一个无形骸器官。银幕上的爱与异形(两种大写之物),尽管起自于幻想性场景,可是却恰恰皆结构性地瑰丽出了“现实”矩阵中的“随意”,皆具有潜能使不雅影者遭遇到(哪怕是“惊鸿一溜”)那比日常活命本人更具有“生命力”——拉康术语是“原质快感”(jouissance)——的信得过。

结语

对于电影类型的学术探究,一般继承历史性的进路。[31]可是这么的探究,却恰恰无法挖掘出不同类型的电影之结构性特征(换言之,该类型因何私有,而非其他类型的一个子类),以及它们所具有的骨子论潜能。本文通过对科幻电影与爱情电影的一个充满念念想冒险的并置性探究,旨在揭示出两者在骨子论层面的同构性。遭遇银幕上的科幻与爱情,咱们试验上遭遇溢出“现实”的大写之物(恐怖性大写之物与被空想大写之物),况兼因此获取了从幻猜度信得过的激进潜能。

扫视:

[1]值得说起的是,电影学界对于电影类型的探究,本人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也有些探究进一步朝上追思到法国电影学者安德烈·巴赞在20世纪50年代对于西部片的究诘。

[2]克里斯汀·柯妮在其《科幻电影》这部专著中曾专辟一章,来分析科幻片所面向的“男性主体”(masculine subject)。亦有女性方针学者进一步聚焦于揭示科幻电影中对女性形态(femininity)的建构上——即,将它构建为“怪物性的”。[参 见:Christine Cornea. Science Fiction Cinema: Between Fantasy and Reality.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7. 111-144; A. Kuhn and S. Radstone (eds.). The Women’s Companion to International Film. London: Virago, 1990. 356.]

[3]I. Konigsberg. The Complete Film Dictionary. London: Bloomsbury,1993.303.

[4]H. G. Wells. The War in the Air. Harmondsworth: Penguin,1967.7.  

[5]Christine Cornea. Science Fiction Cinema: Between Fantasy and Reality. 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2007.1.

[6]Slavoj Žižek. The Žižek Reader. eds. Elizabeth Wright and Edmond Wright. Oxford, Mass.: Blackwell, 1996. 122.

[7]Slavoj Žižek. 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London; New York: Verso, 1989. 123.

[8]参见:吴冠军.从“后表面”到“后当然”——通向一种新的电影骨子论.文艺探究,2020,(8):91;吴冠军.当作幽魂性场域的电影——“后电影景况”下重念念电影玄学,电影艺术,2020,(2):85.

[9]Christian Metz. The Imaginary Signifier: Psychoanalysis and Cinema . trans. B. Brewster et. al.. London: MacMillan, 1982.

[10]Keith M. Johnston. Science Fiction Film: A Critical Introduction. Oxford; New York: Berg, 2011. 7.

[11]对于幻想的两种模态的一个探究,请参见:Guanjun Wu. The Great Dragon Fantasy: A Lacanian Analysis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Thought. London: World Scientific,2014.75-76,111-112,268-269,319-322.

[12]对于银幕上的“非东说念主”的究诘,参见:吴冠军.“非东说念主”的三个银幕形象——后东说念主类方针遭遇电影.电影艺术,2018,(1):27.

[13]P. Cook (ed.). The Cinema Book. London: British Film Institute Publishing,1985.99.

[14]此处不错进一步参考我在另一处的有关呈报:“就像好多好莱坞科幻电影所作念的那样,幻想性叙事概况很好地容纳恐怖性、暴躁性的大写之物(the horrifying, disturbing Thing),因为在想像性场景中容纳暴躁性元素并给它们提供鬼怪性影像、惊惧性故事等,恰正是一个掩蔽‘盲点’的灵验操作”。[参见:Guanjun Wu. The Great Dragon Fantasy: A Lacanian Analysis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Thought. London: World Scientific,2014.76.]

[15]对于两性性态的结构性分析,参见:吴冠军.“只是那时已戚然”——对《色·戒》十年后的拉康方针重访.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1):46.

[16]在这个分析上我提倡了“二见属意”的伦理学,参见:吴冠军.后东说念主类纪的共同活命:正在到来的爱情、销耗与东说念主工智能.上海:上海文艺出书社,2018.20—22,29—30.

[17]Roland Barthes. A Lover’s Discourse: Fragments. trans. Richard Howard. New York: Hill and Wang,1984.136.

[18]Umberto Eco.“I Love You Madly,” He Said Self-consciously. Walter Truett Anderson (ed.). The Fontana Postmodernism Reader. London: Fontana Press,1995.32-33.

[19]Slavoj Žižek. The Sublime Object of Ideology. London; New York: Verso,1989.45.

[20]这个论点,我在《“非东说念主”的三个银幕形象——后东说念主类方针遭遇电影》一文

中有详备的分析,请参见前引该文文件。

[21]Christian Metz. The Imaginary Signifier: Psychoanalysis and Cinema . trans. B.  

Brewster et. al.. London: MacMillan,1982.66.

[22]Slavoj Žižek. The Metastases of Enjoyment: Six Essays on Woman and Causality.  

London: Verso, 1994. 153.

[23]参见:Slavoj Žižek, The Pervert’s Guide to Cinema (Film), directed by Sophie Fiennes, Mischief Films,2006.

[24]在拉康方针精神分析中,这么的器官的追究术语是“lamella”。

[25]对于《泰坦尼克号》的进一步分析,参见:吴冠军.当作升天驱力的爱:精神分析与电影艺术之亲缘性.文艺探究,2017,(5):97.

[26]Renata Salecl and Slavoj Žižek. Introduction. Salecl and Žižek (eds.). Gaze and Voice as Love Objects.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19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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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对于巴迪欧意旨上的“由衷主体”的学理究诘,参见:吴冠军.在黑格尔与巴迪欧之间的“爱”——从张念的黑格尔批判说起.华东师范大学学报(玄学社会科学版),2019,(1):92—99,172—173.

[28]对于电影景况与后电影景况的对照性分析,参见:吴冠军.一场袭向电影的“大流行”——论流媒体期间不雅影景况变迁.电影艺术,2020,(4):31;吴冠军.电影院里的“非东说念主”——重念念“电影之死”与“东说念主之死”.文艺探究,2018,(8):76.

[29]Slavoj Žižek. How to Read Lacan. London: Granta,2007.63.

[30]Stephen Mullhall. On Film(second edition). New York: Routledge,2008.20.

[31]参见:S. Neale. Genre. London: British Film Institute Publishing,1980.

本文编著:陈懿